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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门精粹:唤起自我武艺的觉醒

童旭东 2018-12-12 17:40:42

  武艺是什么?

   可以是实用工具,可以是艺术,也可以是实用工具与艺术的融合,还可以是自我心性的复归、自在与发挥之途。

   需求目标决定武艺的属性。

   我曾讲过相对于武艺的需求目标,就其属性而言大致有五:

   1、以军事战场制胜为目标的互依型武艺。

   2、以个人野战(无限制)制胜为目标的独立型武艺。

   3、以健身、养生为目标的自娱型武艺。

   4、以竞技锦标为目标的规则型武艺。

   5、以戏剧、影视效果为目标的表演型武艺。

   其中独立型武艺是唤醒自我武艺的必由之途,这也是那些属于独立型武艺的传统武术虽历经磨难而魅力不衰之所在。

  
作者拳照
作者拳照


   对于一个人来说,如果武艺仅仅是一种实用工具,说明其武艺还没有融入其自身,是因外部需求造成他不得不练习武艺,如军队官兵练习的武艺,大都属于这种情况,一方面是长官要求你练习、掌握相关的武艺。另一方面,为了活命也必须掌握相关的武艺。二者都是外部因素。这种武艺对于练习者而言仅仅是一种实用工具,这是军旅武艺的特征之一。

   有人认为军旅武艺是用于战场厮杀的武艺,因此其实战技能一定比单打独斗的武艺高明。这种认识过于肤浅,因为至少在俞大猷、戚继光时期,事实恰恰相反。

   俞、戚时期军旅武艺的特征是强调齐勇、阵战的作用,讲究以多打少,对个人技击能力的要求并不高,尤其对拳术要求更低,仅为活动手足而已。

   如俞大猷、戚继光等在东南沿海抗倭时,是以数倍乃至十数倍于倭寇的兵力通过齐勇、阵战战胜对手,这种以多打少的齐勇、阵战讲究不同冷兵相互之间的协作以及不同武器之间的合理配备,强调的是配置的合理性和相互配合的能力。对个人技击能力的要求并不高。

   如戚继光就把弓箭、狼筅、长枪、盾牌、短刀组成一个长短兼备、相互援补的战斗小组,称之为“鸳鸯阵”。所以军旅武艺好比合唱队,强调阵战与齐勇的作用,不强调个人技击能力,这也就决定了那时武技的特点。

  
戚继光之鸳鸯阵图
戚继光之鸳鸯阵图


   那时中国的武技处在什么水平以及什么一个状态呢?

   倭寇在与明军的交战中,常常以少胜多,甚至几十个倭寇能够打败数以千计的明军,由此反映出当时中国武技处于何等低下的水平。

   以后,俞大猷在山西大同为了对付蒙古骑兵,发明了兵车操法,同样也是阵战、齐勇的模式。他将骑兵、步兵、独轮车、佛朗机炮、火铳、弓弩、虎叉、钩镰枪、朴刀、盾牌、旗手等50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单位),要求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强调的是每个人的专项技术技能,而非个人的技击技能。

   这种以军事战场制胜为目标的军旅武艺其属性是一种互依型武艺。这种互依型武艺培养一种绝对服从和按照流程相互配合的人格,其不仅不需要个人技击能力的全面发展,并在一定程度上扼制开发个人技击能力的潜质。因为创造力只属于统帅对齐勇的设置,操练者只有严格遵守,不能自由发挥。

   这种互依型武艺对操练者而言,仅仅是一种战争中的工具,很难开启人的身心潜能尤其是个体的创造力,因此难以开启练习者自身武艺的觉醒。

   所以,不能肤浅的认为因为军旅武艺是用于战场上的武艺,就一定比单打独斗的武艺高明。

   独立型武艺的着眼点是全面唤起人的潜能,开启人的创造力,孙禄堂先生揭示其武学“能复人本来之性体”,练就“志之所期力足赴之”之能,向着“全知全能之完人”的目标进取。因此,研修独立型武艺是唤起自身武艺觉醒的必由之途。

   换言之,研习独立型武艺,研习者就是统帅,而互依型武艺,操练者大多只是统帅设置的齐勇中的一个工具。因此,二者的自我主体性意识以及由此焕发的创造力形同天壤。

   1962年孙存周先生去上海看望故旧,因孙存周先生除了研习武艺之外,尤喜好绘画,擅山水、松柏,有人拿出清末画家松年先生的《颐园论画》(印本)请孙存周先生过目。

   于是孙存周先生借用了一段松年先生的话来谈论研习武艺之道。

   孙存周先生讲:“我们研习武艺与作画多有相通之处,二者皆是艺术,亦皆是心性之发挥。松年先生曰‘吾辈出世,不可一事有我,唯作书画,必须处处有我,我者何?独成一家之谓也。此等境界全在有才。才者何?卓识高见,直超古人之上,别创一格也。’我们为人处世,和尘同光,人前我后,然而研习技击,必要合于我们各自本来之性体,诚如松年先生所言,独成一家,不步古人之后,更不以他人品评为是,别创一格。如是,练出来的武艺才是自己的武艺,一动一静,莫不合于自性,体外无法,如此研习,距不闻不见之中感而遂通就不远了。”

   支一峰先生讲,孙存周先生强调格斗的关键首先是掌控主动之势,动也好,静也好,虚也好,实也好,用力也好,不用力也好,都是围绕取得主动之势。把握主动之势,一要动静知机,二要取势合于自性。

   在独立型武艺的研修与实战过程中,经常要面对合与不合这对关系。在处理这对关系中要不断的认识自己,超越自己,使武艺融入心性,唤醒源自自身本来之性体的创造力。

   孙存周先生讲:“技击始终是在我与彼之间的合与不合中做文章。合而不合,不合而合,合与不合,往复交替。”

   什么意思呢?

   技击时,我意在彼先,随时洞察对方之意,这个求的是合。而不让对方知道我之意,使其意在我后,这个求的是不合。

   研修技击的技理技能技法也好,实战时运用的技能技法也好,求得都是我合于彼,而使彼不能合于我。故孙存周先生言:“动手应永远立于主动地位”即是此意。立于主动地位之法乃反其道而行之。

  
孙存周先生演示技击
孙存周先生演示技击


   周剑南先生记录了孙存周先生当年对他的指导:

   “孙存周先生云,动手应永远立于主动地位,如我手出,敌甫完成防御之法,而我已变,处处先彼一着,使敌追随不及。此动手之秘诀也。若等待则受制挨打矣。

   拳术先明用法再练,则进步快。练时须有假想敌,体用必须合一,不能分开。体外无法,一切用法,应于体中求之。即用时,意劲应如练拳时一样(体外无法)。”

   因此,主动全在虚虚实实,变化无兆,因敌成体,出其不意,意在彼先。而不在谁先出手,谁后出手,主动是指在技击中的主动地位。孙剑云老师说:“善战者不仅能后发先至,先发中仍能凭借感应成为先发先至,只不过这先发先至的过程中有一变,甚至数变,皆是因敌而变,我的一些师兄,至少能做到一拍三打,所谓一马三箭,这里面有讲究。先中有后,后中有先。一出手,无论先出、后出全求主动。一在意识,二在方法,三在功夫。”先发时,第一打,必攻敌要害,攻其必应之地,敌应对之意方露,我已变打法,形成第二打,变换于毫芒之间,需心神感应确切、身体轻灵矫捷。若对方亦灵敏且功力强悍,或闪过或化解或迎击我之打法,其应对手段必在我第三打之中。前后三打出于一拍一动之中。一马三箭不是盲目的连出三拳或连出三脚或拳脚连击三下,而是有战术、有方法、有变化、有预判。一打取其要害,二打应其变化,三打断其应法而击之,以攻为守。当年孙存周先生轻取通背拳某支派开派宗师,一拍两打,途中骤变,使对方应对不及,被击卧于地。刘子明先生言,孙存周先生能在一动之瞬完成五种变化,让人看不见是怎么回事,就被打着了。倏忽若电,匪夷所思。

  
孙存周形意拳式
孙存周形意拳式


   孙氏三拳的拳式结构中没有花法,每一动作都是源自实战中百炼提纯的意气劲法合一之形式,故体用合一,体外无法。另一方面,拳术是以技击实践为基础的技能,由技击用法入手,容易使人对拳式的规矩以及拳式之意有更为准确、深入的体认。同时讲实战中获得的感知通过返现天之法提纯为内劲,丰富技击之本体。通过技击时的体外无法,使体用之间相互启发,三回九转,不断提炼,渐臻合道,形成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的感而遂通的技击能力。

   周剑南先生、刘子明先生皆曾从学于孙存周先生,他们皆是这种体会。肖云浦、杨文忠、阚春等先生亦认同此说。

   肖云浦先生讲,一般人开始练习技击很难做到彼此同一,总是先以自己为主,技能特点、打法特点都是先以自己为主,否则很难练下去。自己的技能、技法基本定型了,自身技击技能、技法融入自身本性了,下一步重点练习感知对方之意,所谓彼此同一。随着经验的增长,以后又要出新,拳打两不知。这时候又要回到对自身技能、技法的丰富与改进上,这时又是以自己为主,以后这个定型了,再回到彼此同一上来。练习独立型武艺的技击就是这样一个反反复复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开启自身潜能,唤醒自身武艺的潜质,发挥自性。

   这个过程是由技入理,由实入虚,技理一道,虚实一体,最终合于自性、发挥本来之性体。